暴雨像一块被打翻的墨，将整座城市晕染得一片浑浊。林薇的电动车轮碾过积水潭，溅起的水花在防风衣下摆洇出深色的斑，她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，视线穿过模糊的雨幕，看见十字路口的红灯正刺眼地亮着。

三十四岁的生日刚过，林薇的电动车筐里还躺着昨晚便利店买的速食面。作为设计部唯一没结婚的 “老员工”，她总被新来的实习生悄悄议论 —— 那个每天骑电动车上班，却能拿下百万项目的林姐。 雨势突然变猛，豆大的雨点砸在头盔上噼啪作响。

她下意识捏紧刹车，车把在湿滑的路面上晃了晃，差点撞上前面的共享单车。后视镜里，一辆黑色轿车正不耐烦地鸣笛，车灯穿透雨雾，在她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。

“林薇，甲方那边临时要改方案，今晚加个班？” 蓝牙耳机里传来总监的声音，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。林薇瞥了眼手机屏幕，七点十五分，距离上班打卡还有四十五分钟。 “知道了。” 她应着，拧动电门穿过绿灯。积水顺着雨衣领口往里灌，冰凉的液体贴着皮肤滑进内衣，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在刺。去年这个时候，她也是这样在暴雨里赶路，那天是为了赶在截止日前把最终稿送到印刷厂，路上电动车没电，她推着车走了三站地，高跟鞋陷进泥里断了跟。

写字楼地下车库的入口被淹了一半，林薇把电动车停在台阶上，掏钥匙时发现手指在雨衣里闷得发白。电梯间里，年轻的实习生正对着镜子补妆，看见她滴水的裤脚，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讶。

“林姐早啊，这雨也太大了。” 实习生递来张纸巾。

“嗯，路上堵吗？” 林薇接过纸巾擦着头盔上的水，想起上周部门聚餐，这姑娘抱怨地铁人多，第二天老公开车送她来的。

办公室的灯已经亮了大半，林薇刚坐下，桌角的绿萝突然晃了晃。窗外的风卷着雨丝拍在玻璃上，发出沉闷的响声，她盯着电脑屏幕上昨晚改到两点的方案，忽然发现右下角的日期标错了 —— 写成了三年前的今天。

那时候她刚晋升组长，也是这样一个暴雨天，在会议室里跟甲方吵了三个小时，最后摔门而出，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买了罐热咖啡，看着雨里穿梭的车流哭了半小时。 手机震动起来，是母亲发来的语音：“薇薇啊，张阿姨介绍的那个医生今天休息，你下班见见？” 林薇没回，点开外卖软件订了份热粥。

雨还在下，玻璃上的水痕蜿蜒而下，像谁哭花的脸。

下午三点，台风预警升级成红色。总监在群里发通知：“非必要人员可以提前下班。” 林薇看着屏幕上甲方刚发来的修改意见，把通知截图存进了相册。

六点半，她终于保存好最终版方案，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。 电动车的电池在雨里泡了一天，启动时发出虚弱的嗡鸣。林薇裹紧雨衣，发现车筐里的速食面不知何时被雨水泡胀，包装袋鼓鼓囊囊的。路过街角的花店时，她停下车，买了支向日葵。

雨还在下，但风好像小了些。林薇骑着车，雨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，车筐里的向日葵随着车身颠簸，金黄色的花瓣上沾着水珠，在路灯下亮得像块小太阳。她想起刚才在电梯里，实习生惊讶地问：“林姐，你怎么总骑电动车啊？” 当时她没回答，现在看着雨幕里自己的影子，突然想明白了 —— 因为这样就能在暴雨里，清楚地看见自己一步步往前走的样子。